皇帝站起来,走过去,抬着泊姝妤的下巴,抹去她脸上的污水,仔细端详着。泊姝妤大而明净的黑色眼瞳静静地映着皇帝,像是一面镜子。良久,“你觉得何为一个好皇帝?或者说,如果是一个好皇帝的话,应该怎么处置你们?”泊姝妤倔强地说着:“陛下讨伐我等只消不到半日,如今却要问我一介女流如何处置吗?”皇帝微笑,吹出了一口气说:“你有意愿做孤的皇妃吗?”众人皆惊。渊明蓝心里想:‘这一定就是不可预见之‘果’了!’但是冷琛星都没能明白的事情,他能怎么样呢?只能说一句:“陛下三思啊。”“将军的意思,孤很明白。不过孤也仔细考虑过了,此女有才有德,足矣。”渊明蓝无话可说,深深低下头去。
“陛下居然看得上小女子吗?”泊姝妤笑笑,“如果我说不愿意呢?”“那是你的事,孤无所谓。”皇帝放开手,然后对泊悅柠说:“泊悅柠,你是叛贼之首,应该想过终会有这一天吧?”“草民,想到过。”泊悅柠知道最后的审判来临了。“那好,孤问你,以你一人性命,换上沂郡内所有叛军性命,你愿意去死吗?”泊悅柠长叹一口气,抬起头直视皇帝,眼中毫无阴霾:“草民,愿意!”
泊姝妤倒是冷笑一声:“这算是陛下在威胁小女子吗?”“那倒不是,无论你愿意不愿意,这贼首我是必须斩的。不过,你和其他人,待明日将其斩首之后,便可以回家了。”皇帝平淡地回答了她,然后对渊明蓝说:“让卫兵把他们带下去吧,明日斩首,孤亲自行刑!”“末将领命!”渊明蓝站起身向着门外:“卫兵!将这些人带下去!”“是!”卫兵走进帐篷将跪着的罪人挟起来,押着,但是听到将军莫名其妙地低声说了一句:“小心点,不要弄伤了他们!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也懂得了这些人可能不同寻常。
第二天清晨,郡守府外熙熙攘攘,数十名精兵维持着秩序。草草划出刑场的范围里,中央跪着一个人,泊悅柠。老百姓脸上表情各异,有的受过这些叛军的恩惠,有的被抢过东西,但是他们也明白叛军不这么做只会死更多的人。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,他们都听说了皇帝要亲自行刑,所以心情更加复杂。
太阳由红润变得光亮,皇帝出现了,刑场内的将士皆跪拜:“恭迎陛下!”民众也纷纷叩拜,皇帝未作声,走到刑场中间,贼首泊悅柠之前,面对着民众:“都起来吧。”民众、将士纷纷站起。皇帝向左后方退了一步,拔剑。“泊悅柠你可知罪?”泊悅柠今早难得吃了顿饱饭,所以声音比平常还要洪亮:“草民知罪。”反倒不像是即将要斩首的人。皇帝继续说:“既然知罪,汝所犯何事?休教民众以为孤冤枉了你!”“草民教唆平民,组建叛军,意图抢占国家、百姓粮食,实在不忠不义!”泊悅柠说着留下了眼泪,他可以死,也不怕死,不如说一死了之反而是赚了,赚来了兄弟们的性命,赚来妹妹的性命,他想的很好了,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。
“好!那孤便依我朝律例,将贼子斩首示众!”皇帝怒喝,挥剑斩下!有的人性子软,见不得血,便捂住了眼睛。但是只听到“咣噹”的几声,是剑斩锁链的声音,和木枷掉在地上的声音。人群疑惑着,看着皇帝,谁都不敢出声。泊悅柠睁开紧闭的眼睛,抬头望着皇帝。皇帝吸了一口气,用最简单的白话高喊:“你们都看到了!贼首我已经斩了!”他扶起泊悅柠:“从今天开始!他,前任上沂郡守泊古双之孙,就是你们新的郡守!名为···”泊悅柠愣住了,皇帝用力捏了他的肩膀后才反应过来,喊出自己的名字:“泊悅柠!”随即,他无视了民众们的躁动,直接跪下叩首:“谢陛下隆恩!”“不必谢我,你当谢这些百姓!知道你的命留住了,他们却无一人摆出黑脸!多的是喜笑!说明孤没有做错。”泊悅柠无言,再叩首。
皇帝继续说着:“从此以后,你便继续传承泊氏的香火,以及这郡守之位!孤已遣辎重营将粮草运到兵库囤积,你即刻组织人员开仓放粮,这是你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!”“草民,啊,不,微臣领命!”“孤再多给你一个告诫!如果你治理下还出了乱子,可不会有这么好的收场了!”“是!”泊悅柠诚挚地回应,但并未行动。皇帝问:“怎么?孤不是让你即刻放粮吗?”“微臣得令,但还有一事想问陛下。”“准了。”“关于我家妹子···”虽然可以问,但泊悅柠也不知道如何遣词。“呵,果然这件事啊!不必多心,既然她已经拒绝了孤,那就随她去吧。”泊悅柠再叩首:“谢陛下恩典,微臣这便去了。”“嗯。”皇帝看着他的背影,民众跟随着他的步伐,逐渐靠近,热闹地欢快地,虽然旱灾还未过去,但这个郡守是他们相信的人,这一点皇帝还是觉得很满意的。皇帝叹气:“唯惜佳人无缘矣。”拂袖离开,几名护卫连忙跟了上去。
皇帝在郡守府与渊明蓝商议关于上沂郡此后如何赈灾的事情,虽然放了粮,但上沂郡四面环山,附近更是没有河流,本身降水就很是问题,这旱灾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。御魔者降雨之法只能像苜满城那样短期,等到开了运河就可以撤回,这里就没那么好说清得呆多久了。两人商议了一会也没有答案,附近的山脉虽高,但也无积雪覆顶。这便是上沂郡的灾情比苜满城情况严重的原因了,苜满之旱,仅是没有降雨,但是土地多年涵养,这几年下来也依旧能长出一些杂草,而上沂这里一直都是十分干旱,早期探子说的有人耕种的田地里,也和荒漠没什么区别,想必没几季便不想浪费了,与其发种之后既不能吃也长不出粮食,不如直接吃了。
正思索着,卫兵进门跪拜,说:“启禀将军、陛下,郡守府外有一女子想要面圣。”渊明蓝笑:“快宣进来吧。”“是。”卫兵起身退出去。然后渊明蓝转头对皇帝说:“皇兄啊,我觉得吧,是谁都不需要猜了,需要我退避吗?”皇帝:“可是孤不觉得她是为了我那儿女情长之事,你在这儿呆着便是。”渊明蓝轻出一口气:“好,遵命。”
泊姝妤今日简单地梳妆打扮过,堪称国色天香,进门便想跪谢,但皇帝随即开口:“不,不必多礼。汝有何事便直说吧!”‘没想到陛下居然会紧张起来,不过这确实个美人啊。不过书中都说红颜祸水,贼首处置应该是极为完美,如果太傅所说的‘果’还有变数的话,应该就只是她了。但是陛下喜欢,也没办法啊···’渊明蓝心里由偷笑逐渐转变为担忧。
泊姝妤倒也落落大方,便直接开口了:“多谢陛下恩典,放过吾兄性命。”皇帝这一会已经平静心情,淡然地说:“是么?贼首孤已经斩了。汝兄今为上沂郡守,尚未犯错,何谈放过?若是有错,孤决不轻饶。”泊姝妤莞尔一笑:“如此便好。”这一笑,皇帝刚刚平静下来的心,又开始加速了起来:“汝要说的仅有此事?”“并不,姝妤前来另有他事。”“说吧,孤准了。”皇帝等着,渊明蓝也好奇这女子要说什么。
“想必陛下也发现我上沂郡四面环山,降水天然偏少,加之连旱数年,土地荒芜寸草不生。仅依靠朝廷救济、御魔者施法作雨也只能维持短期的生活,长期来看实在杯水车薪。”渊明蓝心里一动‘这不就是我刚刚和陛下讨论的事情吗?她这么说出来,看来是想到什么法子解决了?’“而从地图上看,距上沂郡最近的河道,也隔了两座大山,挖运河引水基本是行不通的;环山之上也并无积雪,所以没有山涧之水可用,但陛下是否发现,此般荒漠之地,依旧有一些荆棘生长。”皇帝肯定:“确实,零零散散中有一些浑身是刺的矮树。”
“这便是了。这种荆棘名叫,轮回棘。意思是人已经老死了几代了,它还是不会死:又有宿命叫‘烧柴根’,因为它的根生长的奇长!‘烧柴根’的根几乎是挖不完的。陛下,植物和人一样,没有水也是会死的,它能有这么长的根便是···”渊明蓝以拳击掌叹道:“地下有水!”“将军所言便是姝妤想说的。”
皇帝想了一下说:“这么想到倒是没错,但是你祖祖辈辈应该也有人想过了,却还是没能解决水源之题啊。”渊明蓝的笑意逐渐消失:‘对啊,上沂泊氏几代人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,不可能没想过这个问题啊。’“回陛下,泊氏历代都主张挖井取水,但是上沂地脉不稳,土质松散。记录中多次挖井,途中便有伤亡,而取得水后,偶有地动深井便塌了,而且数代地动之后,到了姝妤祖父那代,上沂郡内地下已勘察不到水迹。”渊明蓝叹气:“嗨!那你说了这半天也没用啊。”
“无妨,汝继续说。”皇帝依然静静地听着。“是。”泊姝妤继续:“虽然郡内已无能打井的地方,但是那晚大雨过后,北郊的一个大沟被雨水冲干净了沙土,露出大片光洁坚硬的板石。陛下,姝妤虽然未曾钻研过地貌水文,但是也在书中读过,这种板石一般藏于地表之下,流水之上!而以耳触闻,也能听到不同于寻常地面的杂声,姝妤以为,如果能打通的话,应该能解决上沂水源之题。但板石坚硬,且不知道厚度几何,以上沂民力空难凿通,姝妤在此恳求陛下,借陛下麾下御魔者之力,凿穿板石,救救上沂百姓吧!”皇帝沉默了一会说:“如果能凿出水源,倒是架个引水井便能运转了呢。”渊明蓝附和:“是啊,其余水道开凿便只是时间问题了。但是如果没有水出来呢?那你可是欺君之罪!”
皇帝笑着拍了拍渊明蓝的肩膀:“将军别逗她了,她之前所为所言,你也知道啊,不会怕这点恐吓的。”然后对泊姝妤说:“汝先带我和将军去看看郡北的大沟吧。”“姝妤领命。”
······
“嘿~最后肯定是挖到水了,然后这泊什么什么的女子被皇帝感动以身相许了。”夏霂的声音把沉浸在故事里的冷枫雪拉回了现实。“哇欧!”冷枫雪被把脸紧靠过来的夏霂吓了一跳: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夏霂歪了歪嘴,对他没及时发现自己表示不满:“在你说皇帝和将军在研究以前的人怎么打的架时候,我就坐在这儿了啊!”“我说?”冷枫雪想‘好像自己确实在看书的时候经常就自然而然地读出声了,而且那不是我在看后面大半的故事的时候她都在我身边吗?’
“还真是投入啊。不过你居然喜欢这种故事?”夏霂坐正了,继续摆弄这小白猫,她俩已经混的很熟了。
“嗯?你读过这本书吗?”冷枫雪好奇。
“没有,不过这种故事倒是见过很多啦。最后都是大团圆,男主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了,然后国泰民安家和万事兴,再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生出好多孩子,作者再画一张全家福就说‘故事讲完了,读者们自由想象吧’~这种。”
“是吗?你说的倒也不全对呢···”冷枫雪整个人的氛围变得淡漠了起来,感觉周围温度都降低了一些。他继续给夏霂说着:“就像你猜的那样,皇帝派人凿石,最后确实挖到水,泊姝妤也和皇帝一起回朝了。”夏霂轻轻搓了搓肩膀,用鼻子出了很轻的一声“哼”,然后说:“果然吧,这种故事都是一个模子里按出来的。”
冷枫雪摇摇头:“这本书不是编的故事,而是涑国的历史。那皇帝带着泊姝妤回到朝廷之后,皇族全都反对皇帝迎娶一个不是御魔者的女子。”夏霂挑眉“哦?”“大臣们也纷纷反对,只有渊明蓝力挺皇帝,祭司冷琛星则是提前就卸了太傅之职,回到家里不问政事。他怕自己打乱了皇帝的命运。而泊姝妤在朝中呆了没多久又害了怪病,更是让别人觉得不详。最后群臣与皇族带兵要挟皇帝要杀了泊姝妤,渊明蓝将军护着皇帝,皇帝抱着病重的泊姝妤。
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,皇帝突然问:‘姝妤,你当年初次拒绝孤,是不是就是想到了这一天啊?’泊姝妤说:‘是啊,但我既然来了,最后还是想要和陛下在一起。’皇帝又说:‘我一国之君,竟然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,还做什么皇帝!’然后怒喝道:‘渊明蓝!胆敢阻挠我者,杀无赦!’渊明蓝应说:‘是!’可惜他没想到,这是一生中皇帝对他最后的命令。风涟祈抱着泊姝妤边走着边说着他们从相遇到后来的故事,走出王城大门的时候,他们化成了彩虹色的粉末随风飘散了。”
“啊?这么惨的吗?”夏霂有点同情这对了,但是刚才都已经说这故事不好了,所以就没表现在脸上,装作随口的语气说着。“是啊,大臣们和皇族惊异至极,都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,然后从城门外,满脸泪水的冷琛星归来了。渊明蓝一看到他就情感决堤了,跪倒了哭喊着都怨他没劝阻皇帝,当初祭司已经提醒过了,但他却没能护住皇帝之类的话。冷琛星拍拍渊明蓝的肩安慰他,然后将他拉起来,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卷轴。是皇帝的遗诏,提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皇帝、泊姝妤和他了。皇帝最后的诏书很简短,无非是君以国重,国以民重,以及,消除偏见。”
“欸,你说他最后得是什么心情啊?”夏霂歪着头问。冷枫雪虽然读了好多次这个故事,却从没想过:“嗯,不知道。应该还是挺满足的吧!”“哈?他根本就是 被逼死的,死前怎么可能是好心情!”冷枫雪合了书,挠挠头:“可是,很美啊。”夏霂愣着:“美?什么是美?”“我也说不清楚,但总觉得他们相遇是命运安排,这种结束也是很凄美的啊,而且他也靠这样才和泊姝妤永远在一起了啊。”互相说不通也不知道问什么了。冷枫雪接着说:“后来为了纪念他们,七月七日,便成了节日,分别取了他们名字中的一个字叫作‘祈妤日’,晚上会有灯会呢,一起去看看吧?”“嗯?好——啊!”夏霂再次有那种被盯上的感觉,说的话便走了音。
冷枫雪问:“嗯?怎么了?”夏霂回过神来:“没,没事。”‘到底是什么呢?’那种感觉和上次一样,只有短短的一瞬间,然后就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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